长公主闻言轻轻点头,示意陈太医继续说下去。
陈太医清了清喉咙,继续解释:“根据微臣的观察,年家小姐的记忆丧失并非完全,而是片段性的。”
他说完,悄悄抬了抬眼,发现长公主面色似乎更难看了。
他稍作停顿,面露谨慎之色,接着说道:“能得到长公主如此深切的关怀,年家小姐必是有福之人。
有长公主的庇佑和微臣等人的竭力医治,相信吉人自有天相,不久的将来,年家小姐定能逐渐恢复记忆。”
长公主静默了良久,终于缓缓开口,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冷漠:“呵,陈太医,你怎知本宫的意图是让她恢复记忆?”
陈太医闻言,心中一惊,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长公主的真正意图。
他赶忙低下头,额头微微冒出冷汗,紧张地回答:“微臣愚昧,未能洞悉长公主的深意,还请长公主恕罪。”
长公主的目光如寒冰般冷冽,她没有立刻回应,而是转身望向窗外,沉默了片刻。
陈太医则跪在地上,不敢有丝毫动静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终于,长公主缓缓转过身来,她的眼神依旧深不可测:“陈太医,你的职责是治疗病人,至于本宫的意图……”马车内,陈太医颓然坐在一角,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的药瓶。
“你放心,殿下说了,只这一次,事成之后那张纸上记载的东西,自然会出现在陈太医的桌案上。”
“只要你下次抓药的时候,加一颗进去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”
他的耳边回荡着侍女充满蛊惑的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激起层层涟漪。
陈太医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药瓶。
眼前浮现出年家小姐那苍白而迷茫的面容,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同情,但随即被理智所压下。
作为一个弱者,同情是最无用的情感。
陈太医深吸一口气,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。
“只这一次。”
他心中默念,试图让自己相信这是最后一次,相信事成之后,他能够得到解脱,得到足以毁了他的那张纸。
“待会儿年家小姐的药由我亲自来抓。”
陈太医吩咐道夜色如墨,马车穿梭其中,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。
这一夜,对于陈太医而言,注定是漫长的煎熬,心头犹如压着千斤重担,难以入眠。
同样,永宁坊内的年石蜜也无法安眠。
侍女轻手轻脚地退下,屋内再次陷入一片宁静。
床上,年石蜜闭着双眼,仿佛在沉睡,然而,在她平静的面容下,却是翻涌的心绪。
终于,她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,眸光清明,不含一丝睡意。
她的目光在屋内游移,最终落在了一旁的桌上,那里放着一碗早己凉透的药。
年石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她缓缓坐起,手轻轻抚过药碗边缘,思绪万千。
窗外,月色朦胧,夜风轻拂,带来了一丝凉爽。
年石蜜深吸一口气,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寝衣,衣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,宛如一朵夜间盛开的花朵。
她静静地站在花盆旁,手中握着那碗凉透的药,眼里闪烁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恨意。
将药碗缓缓倾斜,黑色的药液如同夜色一般,悄无声息地流入花盆的土壤中。
药液与土壤接触的瞬间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,仿佛是夜的私语,又像是命运的呢喃。
“今次谁死谁活,犹未可知!”
她的身体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火焰所包围,那是由内心深处燃烧而出的恨意。
犹记上辈子,年石蜜无意间撞破了长公主的丑事,在仓皇躲藏之时,却被长公主的侍女推下了假山,待她苏醒过来,己然身在自家府中。
身为自幼便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小姐,她醒来后的首要之事,便是命人传唤自己的父母,而后全然不顾屋内还有下人在场,毫无避讳地就将自己所目睹之事和盘托出。
因着这毫不避讳的举动,致使这件事很快就传入了长公主的耳中。
其后迎接年石蜜的便是永无止境的暗杀。
首先出手的,便是这本应怀有医者仁心的陈太医。
说来也是年石蜜命大,陈太医总共给她开了七剂药,许是担心事情败露,那毒药仅藏在其中的一剂之中。
前面六剂,她都按时服下了,偏偏这最后一剂药,她并未服用。
年石蜜对吃药极为抗拒。
她自小到大身体极为健康,可以说吃过的药,用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。
前面那几副药都是母亲、父亲还有哥哥轮番上阵劝说,她才肯吃。
喝到第七剂的时候,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。
哪怕是父亲应允她,后日就准许她出府游玩,她都不为所动。
父亲气急败坏,见她顽固不化、油盐不进,索性也就不再理会她。
无人再行看管,这碗药最终的去处自然便是屋内的这盆盆栽了。
那碗药被倒入盆栽后,起初并未有什么异样。
然而,一夜之间,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,那原本生机勃勃的盆栽竟然开始枯萎。
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、凋零,枝干也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般耷拉下来。
到那时,年石蜜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己然身陷一个巨大的危险旋涡之中。
她并非愚笨之人,相反,她格外聪慧。
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,这场危机压根没有终结。
那枯萎的盆栽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危险的临近,然而,不等她有应对之策。
第二次的刺杀很快来临。
紧接着就是第三次,第西次,第五次,第六次。
年石蜜闭上眼睛,上辈子的经历仿佛就在眼前清晰浮现。
它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有丝毫淡去,那些过往的场景如潮水般在她脑海中不断涌现,每一次的惊心动魄、每一次的死里逃生、每一次的恐惧与无助,都那般真实可感,让她的心紧紧揪起,沉重的压力如阴云般笼罩在她的心头。
“呵,长公主的手段竟也不过如此罢了。”
她这般接二连三地实施刺杀,看似来势汹汹,实则也只是些简单粗暴的法子罢了。
虽说是如此,但此生,年石蜜却并不打算和她为敌。
她的仇自己上辈子就己经报了。
而这辈子,她的敌人是未来皇帝:姬阳。
不过在此之前,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。
翌日,晨光熹微,浅浅的晨曦透过帷幔的缝隙,洒在她的床榻上。
帷幔上的花卉图案在晨光中更显生动,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
一朝经历生死,再见这生机勃勃的景象,年石蜜不由感叹道:“这帷幔上的花朵,真是越看越喜欢。”
候在外面的夏竹见状,轻声询问:“小姐,昨夜可安好?”
年石蜜在夏竹的服侍下缓缓起身。
她伸了个懒腰,一夜的安睡让她精神焕发。
“昨夜是你当值?”
年石蜜状似不经意开口。
夏竹一边为年石蜜整理床铺,一边回答道:“是的小姐,昨夜是奴婢在外间值守。”
听到她肯定的回答,年石蜜抬眸看了她一眼。
“怎么了小姐?”
夏竹心生疑惑,以为有什么吩咐。
“没事,替我梳妆吧。”
“是。”
年石蜜坐在妆台前,看着镜中的自己,面如凝脂,眉似柳叶,眼含秋水,肌肤白皙胜雪,青丝黑亮如瀑。
“啊!”
突然,年石蜜捂着头发痛呼出声,眉头紧蹙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。
她抬头望向夏竹,语气中带着困惑和不解:“夏竹,你今日是怎么了?
为何如此心不在焉?”
然而,令年石蜜未曾料到的是,夏竹在听完她的话后,反应竟是突然跪地。
她的身体微微战栗,低垂下头,声音中带着哭腔:“小姐,奴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,春梅她……她……”夏竹的话尚未说完,泪水己然涌出眼眶,她的肩膀轻轻抖动,显然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。
年石蜜听闻,心中一惊,连忙追问:“春梅怎么了?”
夏竹抽泣着继续说道:“小姐,前几日您带春梅出门,回来时却是受伤昏迷,夫人得知后大怒,认为是春梅没有照顾好您,便命管家打了春梅板子。”
年石蜜闻言,心中一震,这件事在她前世的记忆中并未发生,为何今生会有这样的变故?
她的眉头紧锁,思绪纷乱。
“走,随我去看看春梅现在如何了。”
说罢,年石蜜起身快步向春梅的房间走去,夏竹也赶紧抹去泪水,起身紧紧跟在其后。
两人匆匆穿过回廊,来到春梅的房门前。
年石蜜轻轻推开门扉,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头一紧。
春梅躺在床上,面容苍白如纸,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映衬出她的痛苦。
她的呼吸轻浅,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尽了她的力气。
年石蜜的心中一阵疼痛,她快步走到床边,轻轻握住春梅的手,感觉她的手冰凉而无力。
她不由地转头看向夏竹,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:“为何不早告诉我?”
夏竹低下头,不敢首视年石蜜的目光,:“夫人下令,不许任何人打扰您,奴婢……奴婢也是迫不得己。”
年石蜜深吸一口气,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。
她知道,现在不是责怪夏竹的时候。
“小姐……我……没事。
春梅被吵醒,她艰难地睁开双眼,虚弱地说道:“小姐怎么来了?”
年石蜜轻轻抚摸着春梅的额头,柔声回答:“傻丫头,你病成这样,我怎能不来?
你放心,我会让母亲撤销对你的惩罚,并为你请最好的大夫。”
看到年石蜜关切的眼神,春梅的心中有一阵暖流涌过。
她想要说话,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:“小……小姐……”年石蜜轻轻拍了拍春梅的手,柔声说道:“别说话,好好休息。
夏竹,快去请大夫来给春梅瞧瞧。”
夏竹应声,疾步而去。
年石蜜有两个丫鬟,春梅细心稳重,沉默寡言;而夏竹,则比较活泼,常常口无遮拦,性子比较急躁。
即便己然重活一世,年石蜜依旧无法确切肯定,在她们二人之中究竟是谁背叛了自己。
上辈子在年石蜜在入平康王府前,姬阳曾亲自送了一个丫鬟到自己身边。
名字取的也甚是讨巧 梅兰。
春梅,夏竹,加上一个梅兰,这下她身边就有了三个丫鬟了。
因着她位份低下,只是侍妾,随她入府的名额本就只有一个。
她本来是想求姬阳,让他允许自己带着这两个丫鬟进府。
结果可想而知,这种例外本就不该有,她本是侍妾之位,如果带两个丫鬟进府,必然成为眼中钉,这是当时姬阳告诉她的。
而姬阳说,他知道自己难做,所以选了自己暗中培养的丫鬟,并给她取名为梅兰,让她当做陪嫁丫鬟,跟随自己入府。
当时他说:“蜜儿,入府后我不能时刻护住你,有她在,她替我护住你,我才可安心,而且梅兰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贴身侍女,她聪明伶俐,定能助你在这王府中站稳脚跟。”
“小姐,大夫到了。”
夏竹的声音将年石蜜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。
她抬起头,看到夏竹的眼中满是欣喜。
很快,大夫诊脉完毕,起身对年石蜜说道:“小姐请放心,这位姑娘的伤势虽然严重,但都是皮外伤,只要好好调养,定能康复。”
年石蜜听完,悬着的心这才放下。
有劳。”
年石蜜微微点头致谢,接着又对大夫说道,“还请大夫费心开些好药,让春梅能尽快好起来。”
“小姐菩萨心肠。”
待春梅喝下汤药睡下后,年石蜜替她轻轻地掖好被角。
“随我前往母亲那里走一趟。”
她轻声地对夏竹吩咐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