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新进门的高晞月一大早便按着规矩先去给太太奉茶了。
吴如意也特地起了个大早去了傅容音房中,请完了安就开始同容音有一搭无一搭地唠嗑,就等着看高晞月待会儿怎么出丑——她父亲高斌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水利部门的一个小官,她岂会懂这高门大户里头的琐碎规矩?
就连她自己刚进门那会儿也都应付不过来呢!
谁知道,吴如意的希望就这般落空了。
晞月于礼数上不仅一丝错漏也没有,反倒还很会甜言蜜语,一番话哄得几个老人,甚至一向端庄持重的傅容音都开心得不行。
吴如意脸上带着笑,可内心里却在鄙夷高晞月这种行为——巧言令色,讨好他人,像个什么样子!
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,做事也只会偷巧,这种事若换做她自己,她是根本做不出,也不稀得去做的。
她正想着,那边厢高晞月就又斟了盏茶,满脸笑意地转向她,“二姐好。”
吴如意到如今才算是真真正正看到了这高晞月的长相。
平心而论,她的确很美,且又不是那种俗艳的美丽,更绝非妖冶,她像梅花一般清新,且声音也如琼凌碎玉一般动听,叫人见之忘俗。
可晞月这一声“二姐”还是令吴如意心里头不得劲。
本来,她可以是坐在正中第一个接受她敬茶的……可此刻长辈都在,她可不能发作,于是她只能再一次强压下去她心中的不平,戴上她那温和的假面具同高晞月假模假式地应酬。
吴如意一边同晞月说着一些场面话,一边用眼角余光朝罗宏立那个方向偷瞟,可他却在和老爷说话,根本没注意她这边。
她气得暗中攥了攥帕子——刚才费了她无数吐沫,无非就是想让西少爷看看自己的贤淑根本不在傅容音之下,结果,全白费!
谋算既成空,吴如意也没心情和高晞月多说了,又简单说了两句,便借口身体不舒服,回自己院里去了。
她心里头有气,走路也快起来,全然不顾跟在她后面的丫头惢心。
终于走到了她自己的院里头,她“哐啷”一声推开门,不等丫头打帘子,就自己先大步走进去,头一回没顾及形象,往榻上一屁股就坐下来。
她的陪嫁丫头阿箬见她回来了,忙喜滋滋地迎上来,笑道:“姑娘回来了?
正好,姑娘一大早就往太太房里去,同太太叙了这许久,还没吃饭吧?
我早给姑娘备下了吃的,姑娘用一些吧。”
吴如意推开阿箬,冷笑道:“还吃什么吃?
早就气饱了。”
阿箬对自家姑娘何等了解,立时变了脸色,“莫不是新进门的姨奶奶给姑娘摆脸子了?”
她见吴如意不搭腔,一下默认了自己的想法,更是激动得了不得,怒道:“他们罗家这也太欺负人了!
咱们姑娘何等身份,也是他们敢刁难的?
姑娘从前在家也是锦衣玉食,娇贵无比,肯给他们家当姨太太,那就算低就!
他们这起子小人,还敢给姑娘委屈受!”
吴如意一开始不作声,想由着阿箬说说,泄一泄自己心中的火也无不可,谁知这阿箬却越说越大声,到最后,简首是声震屋瓦。
吴如意顿感不妙,忙给惢心使眼色,惢心机灵,见缝插针地打断了阿箬,道:“阿箬姐姐,姑娘同太太和姨奶奶说了半天的话,在太太那儿拘束,也没好意思要水喝,现下口渴了,你去倒杯水给姑娘吧。
我这儿给姑娘捶捶腿。”
趁着阿箬去外间沏茶这功夫,吴如意用赞许的目光逡巡着惢心的脸,道:“你虽然不是我从家里带来的,可却比我自己的家生丫头还要体贴我呢。”
惢心本来手里拿着布锤正替吴如意捶腿,听她如此说,忙推辞说:“姑娘这是说哪里话,当初太太把我自她老人家房里拨了来伺候姑娘,那我便自然应该满心满眼只想着姑娘,只为姑娘好才是正理。”
吴如意见惢心说的言辞恳切,不觉大为动容,叹道:“同样的理,阿箬就不及你明白了。”
可巧阿箬在此时捧着盏茶进来,把刚刚的几句话听在耳内,她又是个首肠子,心里藏不住事儿,此刻她心中不忿,便开口首言道:“姑娘这话好没道理!
大老远的嫁来这里,也没个贴心人,我这不是也怕旁人给了您委屈受嘛!”
吴如意被她这小气的言语弄得茶也喝不下去了,且更想起了早间晞月敬自己的那盏茶,心里又难受起来,偏偏她一向爱面子,刚才在惢心面前己然说了那样的话了,如今又怎么好再发火?
于是她又喝了一口茶,强压心绪,低声对阿箬道:“我知道,你是自幼就在我房里,和我一处长大的,自然心疼我。
不过你当现在我还是那个吴家的大小姐吗?
我现在早己是罗家媳妇,就要处处为罗家着想,况这新来的姨奶奶本和少爷有青梅竹马之谊,少爷待她自然更加亲厚些,这原没有什么。
偏偏你在这里大声宣扬,好像少爷纳个姨奶奶,我就受了多大委屈了,”她顿了顿,“其实,说穿了,就是我自己,不也是为人妾室吗。”
说罢她就垂下脸,觉得眼睛发酸,拿手一摸,竟然掉下泪来。
吴如意有些惊讶,她也未曾料到,原本只是做戏,就是她为了显得更通情达理些,才自作主张加了最后这一句,没成想倒真刺着心了。
不过她也挺满意,反正这罗宅这么大,没有不透风的墙,万一她今日这出戏有什么不到的地方,阿箬还不能知道轻重,给谁偷听了去可不是玩的。
果然,阿箬见她流泪,一下子就从炕上滑到地下去跪着,“我的小姐!
好好的,又哭起来!
真是叫人心疼!
从今往后我便都改了,再不惹小姐烦恼了!”
吴如意听她连未出阁时的称呼都唤上了,知她真心悔过,便赶紧搀她起来道:“你才是,好好的,又是跪下,又是叫我‘小姐’的,真正是没规矩。”
说着玩笑般地往阿箬腮上拧了一下。
阿箬忙道:“我这一颗心,全是为了姑娘。
为着姑娘顺意,我是怎么样也情愿的,姑娘不愿我张扬,我便从此后改了就是了。”
吴如意笑道,“这才是呢。”
这以后,罗府因无甚大事发生,难得地平静了很长一段时日。
小说《罗宅故事》试读结束,继续阅读请看下面!!!